作家滔滔不绝、长于表达，间谍三缄其口、善于噤声，此二者特质似乎天然相左，然而历史总是用实际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没有什么不可能——很多作家本身就从事着隐秘的情报服务工作。比如伏尔泰、莎士比亚、笛福、格雷厄姆和我们今天要谈到的塞万提斯。他们的间谍往事之所以没能广为流传，有时是因为当事人的秘而不宣，有时则单纯因为个人的写作成就过于非比寻常而令人忽略了其人的其他侧面。
米格尔?德?塞万提斯（Miguel de Cervantes，1547-1616）,被誉为西班牙文学世界里最伟大的作家，他的《堂吉诃德》在世界范围内妇孺皆知、被文学评论家称为文学史上的第一部现代小说，甚至西班牙文有时也被称作“塞万提斯的语言”。因其逝世于4月23日，直到现在许多西班牙的政治或文化名人都要在每年的这一天阅读《堂吉诃德》，以缅怀这位集作家、士兵、囚犯、军需官和间谍等诸多身份为一身的旷世奇才。而奇才的产生大概离不开非比寻常的际遇和永不言败的精神。
没有最惨只有更惨的厄运人生
16世纪的西班牙波谲云诡。信奉伊斯兰教的摩尔人被逐回北非，西班牙从地域到宗教都得到了统一。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海洋探险促进了殖民主义的兴盛，数量众多的西班牙舰队航行在世界各地。西班牙成为强大的帝国，但是它的强盛又极为短暂——专制君主腓力二世对外发动多次战争，使得国家债台高筑并丧失了海上霸主的地位。
国运跌宕，个人命运多舛。塞万提斯的一生就在这样的时代展开了，在前面等待他的不是常人的幸福与美满，而是战争、伤病、贫穷、牢狱等诸多足以致命的无妄之灾，而每一次看似命运转机的背后又都隐藏着更为沉重的苦难。但是，能够创造出孤绝斗士堂吉诃德的人，终归有着更为强悍的意志品质。
1547年，塞万提斯出生在一个贫穷而动荡的家庭，祖父离家出走、天生耳聋的父亲从事着卑微的工作，最为贫穷的时候全家只有3把椅子和两张板凳。少年的塞万提斯随着父母多次搬家，据传那时的他不善表达，还略有口吃。1568年，青年塞万提斯在决斗时刺伤对方，面临被砍掉右手的处罚，为了躲避缉拿而开始了逃亡生涯。现代的艺术爱好者动辄就会提到画家卡拉瓦乔，并咂舌其传奇的逃犯身份，要知道，这种经历对于塞万提斯无边苦难的一生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开始。
1571年，西班牙与土耳其开战，塞万提斯报名从军，在著名的勒班陀战役中身中3弹，两弹伤及胸口，一弹造成了左臂残疾。从此得到了“勒班陀的独臂人”（Manco de Lepanto）这一绰号。战友们劝他休息时，他断然拒绝：与其当怕死鬼，毋宁为了上帝和国王战死沙场。
1575年，颇有战功的他怀揣统帅为他写给国王的“举荐信”踏上了归乡的船，满以为可以从此加官进爵，途中却遭遇海盗，被俘虏到阿尔及尔。在5年囚禁生涯里，他忍饥挨饿、饱受刑罚，几度逃跑又被逮回。不屈不挠中，他终于盼到了被赎回国的日子。
回国后，命运只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喘息。随后，时任军需官的他就因为与官僚和教会的冲突，不止一次地遭到诬陷而身陷囹圄。也许普通人就一蹶不振了，可是塞万提斯在进出监狱间，于1605年完成了传世巨作《堂吉诃德》。一时间，洛阳纸贵，上至宫廷下至平民无人不晓无人不读。然而，对塞万提斯而言，不仅经济生活并没有大的改善——版权是被一次性买断的，同时又遭受了文学界的攻讦。
虽然这些仍然不能击败他，但是命运不会停止尝试——每当一桩苦难快要熬到头的时候，总有更糟糕的一个在前方伺衅而动。同年6月，塞万提斯看到一位受伤倒地的青年，于是好心将其扶入家中，不料青年伤重而亡，更不料为此塞万提斯连同一家老小全被关进了监狱。虽然后来被释放，但是名誉和健康都遭到了损害。1616年4月23日，塞万提斯终于走完了他多舛的一生，命运也和他开了最后一个玩笑——在很长的时间里他的遗骸都不知所踪。
顺势而为却没后续的间谍任务
在苦难连着苦难的一生中，塞万提斯还为国王腓力二世提供过秘密情报服务。腓力二世是一位特别注重情报的君主，他认为一个有效的间谍系统可以巩固政权，所以在位期间投入了巨大的资金并造就了庞大的间谍系统，甚至宫廷内逗笑的小丑都是窃听网络的一部分。另外，当时的年轻人如果想要出人头地，不外乎谚语指明的3条道路：教堂、海洋和伺候君王。也就是献身宗教、出海冒险或者受命于君主。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当合适的因缘际遇出现时，作为国王拥趸的塞万提斯参加报效腓力二世的间谍活动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1581年5月，塞万提斯身肩搜集政治和军事情报的使命启程前往奥兰以及莫斯塔甘纳姆（位于今天的阿尔及利亚）。在那里，塞万提斯面对了包括海盗在内的无数危险，取得了宝贵的情报。这些情报为腓力二世挫败号称无敌的土耳其海军上将乌鲁伊?阿里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这项间谍任务为塞万提斯赢得了110杜卡多（ducado，当时的货币），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为他赢得后续的任务机会，也许是塞万提斯一贯的厄运作祟吧。出生入死之中，他坚强地活着，而这段经历为《堂吉诃德》和《阿尔及尔风习》的写作都提供了珍贵的素材。
命运终于笑颜以对
命运给了每个人不同的演出脚本，塞万提斯的这本却厚重得以一当十，他经历的任何一个苦难都能让软弱的人就此沦陷，但他却向死而生、活出精彩。大概一个人把多大的事儿当事儿，才决定了人生的高度。
在与厄运的交锋中，他终于占了上风——他和他的著作就像永不服输的种子，在身后400年间不停地播撒到了全世界、也播进了一代又一代不同种族的人们心中。最终命运也给出了一份意外的奖励——2015年3月17日，西班牙专家宣布在马德里市中心的圣三一修道院找到了塞万提斯的遗骸。西班牙政府为他重新举办了一次隆重的葬礼，并修建了墓碑。墓志铭既是塞万提斯一生的写照，也是他心声的吐露——时光匆匆之际，烦恼滋生却希望飘渺，但我依然要饱含热情地走过一生。
（转载自《保密工作》杂志2019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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